經濟萎縮、連續衰退,未來怎樣在“去美國化”和“加強歐洲一體化”間作出平衡,都在德國此次選舉中被多次討論。
2月23日,德國舉行聯邦議院選舉。
根據德國電視二臺(ZDF)出口民調數據,中右翼基民盟-基社盟(CDU/CSU)贏得了 28.5% 的選票,極右翼的德國選擇黨(AfD)以 20% 的得票率位居第二,朔爾茨的社民黨(SPD)以 16.5% 的得票率位居第三。結果基本符合選前民調數據。
當晚,德國基民盟主席、聯盟黨總理候選人德里希·默茨(Friedrich Merz)在柏林的競選慶祝活動上宣布:“我們贏得了2025年德國聯邦議院選舉!”
他呼吁盡快組成新政府,稱“世界不會等待德國,我們必須迅速具備執政能力?!?/p>
不過,由于選擇黨極大概率不會被主流政黨納入合作范疇,且綠黨在能源政策等方面與聯盟黨有重大分歧,聯合政府已基本確立“紅與黑”的主基調:代表色為黑色的聯盟黨與代表色為紅色的社民黨大概率將聯合組閣。
當下的德國正處于內外交困的局面,“債務剎車”與提振經濟、出口導向與關稅威脅成為新政府亟待解決的經濟難題。新政府將如何帶領歐洲經濟“火車頭”走出困境?
“紅與黑”聯盟
投票于當地時間23日上午8點開始,下午6點投票結束后公布出口民調結果,初步計票結果預計于24日公布。
2023年,德國新出臺了一項法律將議會席位固定在630個。本屆選舉共有29個政黨參選,超過5900萬人擁有投票資格。
朔爾茨領導的社民黨創下二戰后的最差戰績。選擇黨支持率位居第二,這是四年前的兩倍,也是其自2013年成立以來的最好表現。
如無意外,默茨將成為下一任總理。朔爾茨成為過去50年里第一個連任失敗的社民黨總理,也是在任時間最短的一位總理。朔爾茨表示,他將繼續履行總理職責直至任期結束。
由于德國實行議會民主制下的總理負責制,單一政黨難以贏得多數席位,政府往往由兩個或以上政黨組成。選擇黨總理候選人愛麗絲·魏德爾(Alice Weidel)已表態“對與基民盟進行聯合談判持開放態度“。
默茨在出口民調發表后表示,“需要盡快建立一個運轉良好的政府”,但并未透露具體的組閣計劃。不過在此前的采訪中,默茨曾表示,“選擇黨與我們所重視的一切截然相反……沒有比這更大的鴻溝了?!迸懦伺c選擇黨合作的可能性。由于其他政黨也不傾向與選擇黨結盟,該黨預計將成為最大反對黨。
路透社預測,聯盟黨大概率將聯合社民黨共同組閣。據悉,聯盟黨與社民黨的權力組合已經共同執政了四次,其中有三次是在前任總理默克爾的領導下執政。
風險咨詢公司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認為,本次這一權力組合實現的可能性為60%。
不過,聯盟黨希望廣泛減稅,社民黨則希望提高高收入者稅收并恢復財富稅,除非放松“債務剎車”(即將年借貸控制在GDP的0.35%以內),否則雙方可能難以就更深入的改革達成一致。
瑞士百達財富管理宏觀經濟研究主管 Frederik Ducrozet評論稱,除了社民黨的表現比預期的要差,大選結果大致符合預期,這意味著理論上仍然擁有對市場最友好的聯盟。
若德國自民黨或其他小黨派選票超過5%的門檻,聯合執政需要3個黨派,默茨還需要再尋找一個合作伙伴。但自民黨和社民黨很難找到共同點,正是由于朔爾茨與時任財政部長自民黨主席林德納在預算問題上的分歧,才引起執政聯盟的崩潰;而綠黨在移民政策上與聯盟黨存在重大分歧。這意味著談判將變得更加棘手,德國政治不確定性仍將持續一段時間。
德國上一次聯邦議院選舉是在2021年9月,按照規則,德國本應于今年9月舉行新一輪選舉。然而,由于“紅綠燈”執政聯盟提前瓦解,新一屆聯邦議院選舉提前至2月23日進行。
“保守主義”當道
德國疲軟的經濟在此次選舉中被多次討論。
2023年—2024年,德國經濟經歷了兩年負增長,曾經引以為傲的鋼鐵、汽車企業紛紛破產裁員。
默茨也曾在采訪中指出,德國已有5萬家企業倒閉,每年有近1000億歐元的企業資本流往國外。經濟萎縮、連續衰退,“這在德國戰后歷史上前所未有”。
民眾迫切希望新政府能夠扭轉頹勢,重啟經濟增長、提高居民生活水平。德國電視二臺2月14日民調顯示,超過40%的選民認為經濟是其高度關注的問題,遠超移民、養老等議題。
為呼應選民對經濟復蘇的強烈訴求,聯盟黨提出將經濟年增長率提升到至少2%的目標,通過減稅刺激經濟增長、激發市場活力。然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預計,2025年和2026年德國經濟增長率僅為0.3%和1.1%,遠低于聯盟黨2%的目標。
值得注意的是,不論是削減稅收還是增加支出,都需要先放松“債務剎車”。目前,德國民眾對待“債務剎車”的態度有所松動。1月的一項民調顯示,55%的德國人支持推翻“債務剎車”,去年7月這一比例為32%。然而默茨是一名偏強硬的保守派,此前曾承諾堅持“債務剎車”。
《華爾街日報》指出,德國政府在經濟上應對不力,原因在于其“保守主義”的心態。這里的保守主義并非指政治意識形態,而是指其傾向于維持現狀而非改變、傾向于被動反應而不是主動行動、傾向于謹慎而非冒險。
這樣的“保守主義”在多個領域都能找到案例。
德國在2011年福島核事故后決定加快淘汰核能,同時依靠俄羅斯天然氣來彌補缺口。而德國的商業模式多以廉價能源為基礎,俄烏沖突爆發后,德國不得不轉向成本更高的液化天然氣。2023年4月,德國關閉了最后三座核電站,同年,德國能源密集型行業的產量下降了20%。
另一個例子是汽車工業。路透社指出,當德國的兩個主要貿易伙伴——中國和美國正大力投資創新并迅速發展電動汽車時,德國卻完全專注于拯救其陷入困境的行業,而不是投資于未來。
“即使在今天,(德國)所有的辯論都還是關于如何讓制造業重回正軌,將這種模式的壽命再延長10年”,《完蛋了——德國奇跡的終結》一書的作者沃爾夫岡·明肖指出,“在德國,人們談論的是競爭力,而在美國,人們談論的是增長?!?/p>
“去美國化”難題
本次選舉不僅關乎德國國內政治,也將影響歐盟政治生態。
勝選后,默茨已經明確表態“德國必須再次出現在歐洲”。在最近的一次競選活動中,默茨也表示,將再次積極參與歐洲政策的制定,德國將在歐盟中擁有更強的話語權。歐洲不能只要求在次要席位上占有一席之地?!拔覀儽仨氉谥髯?,必須維護我們與俄羅斯、中國的利益,必要時還要維護我們與美國的利益”。
德國聯邦統計局公布的數據顯示,美國和德國之間的貿易額去年同比微增0.1%,美國已正式取代中國成為德國最大的貿易伙伴。2023年,美德貿易額為2528億歐元(約合2643億美元)。
歐盟委員會的數據顯示,歐盟作為汽車和工業設備的主要出口方,2023年在商品貿易中對美國的順差達到1570億歐元。
過去幾個月,特朗普政府一直威脅對來自歐洲的進口商品征收更高稅率。2月13日,特朗普簽署備忘錄,要求相關部門確定與每個外國貿易伙伴的“對等關稅”,并將非關稅壁壘,如增值稅、補貼等納入其中。
2月17日,歐盟委員會負責貿易和經濟安全等事務的委員馬羅什·謝夫喬維奇前往華盛頓與美方展開會談,但未能完全解決問題。
而歐盟面對的問題不止有關稅。特朗普的“美國優先2.0”政策還要求北約國家將國防開支增加到國內生產總值(GDP)的5%、指責歐盟讓美國遭受3000億歐元赤字,表示將通過施壓迫使烏克蘭割讓領土停戰、不排除通過軍事或經濟脅迫手段奪取格陵蘭島等,都已在歐洲引發戰略恐慌。
盡管歐洲試圖通過強化“戰略自主”擺脫對美國依賴,但防務領域仍深度依賴北約框架;歐盟試圖通過開放戰略在中美之間做平衡,卻在關鍵技術和供應鏈安全領域陷入“選邊站”困境。
輿論普遍認為,未來德國政府需在“去美國化”和“加強歐洲一體化”間作出平衡。